苦命的母親
母親出生在山區貧苦的農民家裏。姥姥生下母親,月子裏一條大蛇鑽進了她的被窩裏,姥姥被嚇死了。
太姥爺用米湯餵養這個未滿月的孩子。母親先天不足,黑瘦黑瘦、乾乾癟癟,脊柱支不起腦袋,從小就駝背。看到她,人們都會驚愕的說:「這老李家二丫兒還活著?命真大呀!」姥爺後來又續了一房,帶來一個女兒,再沒生養,就這姐仨為伴了。
為了從山溝裏搬出來,母親被招工進了市裏的亞麻廠,和父親結婚後來到省城,在供銷社賣貨。命運把父母連在一起,都倍加珍惜啊!父親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從小由寡母帶大,讀了點書,在省機關工作。兩人相敬如賓,添人進口,有了我和弟弟、妹妹。祖母主宰著這個家,雖說不富裕,但和諧、平順、溫馨,鄰里們都很羨慕。
家裏的第一場災難就是「三年大飢荒」,本來底子就薄,加上飢餓,奶奶、媽媽先後病倒了,得了肺結核、肝炎。但媽媽得撐著去上班,奶奶得挺著照管家。奶奶、媽媽的臉都蠟黃,伴著「咳咳」的咳嗽聲。一家人都乾瘦乾瘦的。那幾年我剛記事,餓呀!肚子總是咕咕的叫。奶奶做飯的時候,我就站在旁邊,看著鍋裏稀稀的糊糊粥,跟奶奶說:「奶奶,能不能再做的乾一點兒,我餓呀!」奶奶嘆口氣,再撒上一把白白的東西。多少年後我才知道,那白白的東西是玉米稈裏的瓤,父親到郊區玉米地裏,把玉米稈劈開,刮出稈裏的瓤,摻到粥裏,能撐一撐肚子。算幸運,一家人終於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了。
身體剛剛緩過來,爸爸被派到很遠的農村搞「四清」,媽媽帶著我到鄉下去看爸爸。很快的,文革開始了,和諧寧靜的家變的硝煙瀰漫,派系的「鬥爭」來到了飯桌上:一吃飯,爸媽就會爭起來,紅革會的,二總部的,爭啊,爭的臉紅脖粗的,奶奶怎麼勸也不好使。接著是「武鬥」,一顆炮彈落在我家門口,傷了十三個人。一家人倖免,跑到大廟去避著。之後,爸爸不能回家了,被關在黨校反省。
一九六八年深冬,媽媽突然接到信:姥爺腦出血去世了,我陪著媽媽去奔喪。雪嶺白茫茫的,走了幾十年的路,媽媽卻迷路了,直走到墓壙下──那是給姥爺挖的墓壙。回來就快過年了。週末,爸爸回家了,臉很沉,和奶奶、媽媽說著「走資派」被批鬥的事,戴高帽、遊鬥、坐「噴氣式飛機」……「快輪到我啦!」爸爸怕呀!第二天早晨從樓上跳了下去,離我們而去了。
不到一個月,兩個至親的人都突然離世。我和弟弟都在上小學,茫然的只覺的家裏塌了半個天,還不能切身體會奶奶、媽媽內心的悲痛。上邊是老人,下邊三個還小的孩子,又背上了「現行反革命家屬」的罪名。重負之下,媽媽只能把淚往肚子裏咽。
五口人的生活擔子都落到媽媽一個人身上,商店裏,媽媽被「照顧」,還給了一些活兒,糊紙盒、鎖扣眼、縫糖袋子,一家人一起忙,好歹糊上了這幾張嘴。
五十歲時媽媽退休了。為了供養我們上大學,媽媽推著車子去賣貨:車上裝的高高的貨,腳下是高高的坡,寒來暑往,直到一九七九年父親「平反」。精神的重壓卸下了,可媽媽真是從頭到腳的落下一身病,一年得住九個月的院。肺氣腫、肺心症,成宿成宿的躺不下,抱著枕頭拉風匣。算命的說「活不到六十六。」
絕處逢生
媽媽六十六歲那年,我得法了,同時,媽媽、妹妹、女兒也都走入了大法修煉。我們這一家人,修大法幾個月,個個都像換了一個人。
特別是媽媽,真是絕處逢生,她就是大法美好的見證。媽媽的肺氣腫、肺心症好了,喘氣順暢了,血壓降了下來,多年來腿腳多處的傷病不知不覺都沒了,真是走路生風,腿腳那個快呀,我都攆不上。媽媽把藥都扔了,每天學法煉功,活得可帶勁了。家裏有張照片,是媽媽和老同事會餐時的合影,媽媽笑的那個開心哇!得法前,媽媽這個「病簍子」是出了名的,差不多全商店的同事都在幫她找偏方,全國各地的買藥、寄藥,買藥的發票攢了一摞子,報銷藥費都得排隊求情。
就在全家又有了歡笑中,一場更大的災難降臨了,謊言、暴力,呼吸的空氣中都是紅色恐怖!從歷次運動中走過來的母親知道面對的是甚麼。「七﹒二零」,我們都隨著自己的煉功點到省政府去上訪,在那麼大的人群中,媽媽找到了我女兒,說:「姥姥給你送吃的來了!」
很快,我被關進了勞教所,學校不讓我女兒上學了,母親和妹妹面對來自多方面的壓力,但都更加清醒,更堅定。
迫害一開始,我和媽媽都面臨著中共黨員不許煉法輪功的問題。我和大學黨委提出退黨,他們不讓,後來黨委書記自己到勞教所說開除了我的黨籍。媽媽的黨齡比我年齡長,退休多年,手續落到了街道辦事處,還讓媽媽做書記,幹黨務工作,每月還發工資。媽媽跟我說:「我提出歲數大不幹了。他們不同意。我就想了個辦法──搬家,搬到小女兒跟前住。他們就沒辦法了。藉著搬家的機會,我把組織關係要出來,扔了,也不繳黨費了。這邊兒不知道,利索啦!咱娘倆都利索啦!」
媽媽長出口氣,說:「這麼多年啦,幾輩人哪!慘哪!」那是二零零零年的事。
迫害初期那兩年,媽媽還是習慣把講真相叫「洪法」,她心裏惦記著很多人,總說:「我得給他們去洪法。」為洪法,家裏的親戚們她走了很多遍,而且效果很好。在親戚中一是都讚歎媽媽人性好,可信;二是媽媽的身體變化就是活見證,不用自己說大法好,誰都信。那年十月初放長假,我陪著媽媽去了東北林區的小城。
大姨夫老了,腿腳不好,離不開拐杖,那天摔倒了。他跟媽媽說,「要以前哪,我得喊人把我扶起來。這回呀,我信你的,我就念『真善忍好!法輪大法好!』我自己就起來了!好!好哇!」表嫂當校長,媽囑咐她:「學校有煉法輪功的,一定得保護人家,都是好人哪!不是好人都煉不了這個功。上邊來查,你得護著點兒,可千萬別為自己當官害人家。害了人家,人家一家人遭難,咱們家要遭報應的。二姨要不煉法輪功,命早沒了。」表嫂說:「二姨呀,我明白,我會斟酌的。」
退休多年了,媽媽惦記商店裏的老同事,挨著個給他們洪法。回家之後還和我們彙報說:陳經理的兒媳婦就在關你的勞教所裏當醫生。我告訴陳經理:「跟你兒媳婦說,讓她對法輪功好一點,煉法輪功的都是好人哪。我大姑娘是這些老同事們看著長大的,得直腸癌,煉法輪功沒治就好了。現在就被關在那個勞教所。」陳經理聽了,眼睛瞪的無法形容的那麼大。
又囑咐說:「你張姨也修大法,原來離咱這兒近,我倆總切磋。現在搬走了,挺遠的,你們想著點兒,師父的新經文來了,也給她送去,別落下她。想法和她跟前兒的同修聯繫上。」
那天去媽媽家,看見她把大棉襖鋪在床上,正在往棉襖裏子上粘真相不乾膠,一排排的,不乾膠的角上疊出個小口,為了好揭開。然後穿上棉襖,戴上長圍巾,圍巾垂下來,遮住前襟。兜裏揣了塊小抹布,對我說:「牆上、門上的灰,得擦擦,要不粘不住。等著我,一會就回來。」不大一會兒,媽媽回來了,手裏還拿著一張真相傳單。她用毛巾擦著上面的灰,嘆口氣,「唉!這不明真相的人太多了!救人的傳單給扔了,造多大的業呀!唉,都是我的鄰居,我得救。」
母行女效
人常說:家庭是孩子的第一所學校。母親是孩子的第一個老師。我感謝這個家,感謝媽媽。媽媽與生俱來的真誠、善良、堅韌,時時處處影響著我,伴隨著我長大,走進大法。
媽媽在供銷社賣貨,很忙,脫不開身回家給我餵奶。都是奶奶抱著我,在櫃台外等著,看人少的時候把我遞到櫃台裏,讓媽媽餵我。媽媽不知多少次跟我說過這事,很感謝奶奶;奶奶也多次跟我說過,但那是誇讚媽媽。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逐漸品出了其中的含義:「為他的心」。
剛有記憶時,大姨領著姐姐到商店串門,櫃台前,媽媽要給我和姐姐各買一件紗的「布拉吉」(連衣裙)。我和姐姐都看中了其中的一種花樣,可只有一件了。我倆爭了起來。大姨讓姐姐讓著我,媽媽說:「姐姐大,有長幼、有先後。」讓我讓給姐姐。我很委屈,但奶奶、爸爸都說媽媽對,爸爸還給我講了孔融讓梨的故事。那一次讓我建立起「讓」的概念。
家裏是奶奶當家主事,爸爸媽媽把工資一分不差的交給奶奶。爸爸不在了,媽媽依然這樣做,直到奶奶說自己「老了,算不過賬來了」媽媽才管。
我結婚後把工資都交給丈夫,房屋拆遷那兩年我們在婆婆家住,我和丈夫都把工資交給婆婆,直到回遷。朋友們笑我真傻,咋能不攢點「私房錢」?我詫異不解,一家人怎麼還有「私房」?我這一輩子至今也沒有過私房錢。
爸爸離世後,媽媽撐著這個家。媽媽也總跟我說:「你在家裏是老大,得學著承擔起這個家。」文革結束後,一九七七年恢復高考,那是盼望多久的事啊!但媽媽休克性肺炎住院了,我承擔起護理她的一切事情。媽媽出院第三天開始考試,我基本上沒複習就走進了考場。沮喪啊!拿到的是大專錄取通知書。我不想去,想第二年再考正式大學。媽媽近乎在求我:「你是老大,明年你弟弟考,後年你妹妹……就去吧,師範學院不用花錢。」媽媽親自把行李送到我的寢室。我明白,承擔中要捨棄,「捨棄」的是自我的各種願望。
「命中有的終會有,命裏無的莫強求。」媽媽、奶奶總說這句話,她們認命。這在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被認為是很迷信、很消極的,但媽媽從不嘆氣,而是直面人生。爸爸媽媽結婚時就有位老先生給他倆算命,說爸爸三十九歲有個坎,過得去就過去了,過不去就……奶奶、媽媽好像知道會發生的「災難」,卻能坦然面對,「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翻不過的山。」媽媽一生用盡心力邁過了這些坎,翻過這些山,從不抱怨,而是盡力的順應。這一切深深的熔鑄在我的骨髓裏──信命,任勞任怨。只差一層窗戶紙,是誰來安排的命呢?
真的感謝媽媽,在走進大法之前就給我奠定了這麼多。
英靈永駐
二零零三年大年初三傍晚,隨著一陣敲門聲闖進來十多個警察,二話沒說,架起我就推進了警車。隨後是抄家。媽媽目睹了這一切,受到驚嚇,看見熟人就說:「抄家呀!和文革一模一樣的,連鏡框都卸開看看裏面有沒有東西。」
在師父的保護下,二十三天後我走出看守所回家了。媽媽在家陪著我,她老是問看守所、勞教所怎麼對我的。這幾年哪,我被關過派出所、戒毒所、拘留所、看守所、勞教所,但經歷了甚麼我從來沒跟媽媽說過。老人家一輩子經歷的太多了,七十多歲的人了,我不想她多一份擔心,多一份驚嚇。但這次,她不停的追問。我想,親情面前沒有真言也不對,反倒讓她更擔心。我就把自己經歷的事情說了。沒想到,媽媽聽完長出一口氣,說:「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啦!這些你都走過來了,再沒有甚麼難倒你的了。」我驚詫媽媽的釋然。
釋然了,那是在怎樣的頑強支撐下的釋然啊!幾天後,七十四歲的母親還是先走了……
母親葬在山間的祖墳地。那天細雨如煙,一路纖塵不起,陪伴她的是青山碧水,滿塘紅蓮。
說來神奇,母親安葬後,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群仙鶴,它們在池邊、河畔、草叢中,那等的悠閒適然;稻田裏鴛鴦在自由嬉戲,據說這是這座有二百多年歷史的小村落從來沒有的事兒。人們遠遠的看著,沒有誰去打擾和傷害它們,心中只有一片神聖和憧憬。這些神鳥給小山村帶來祥瑞,也陪伴著母親遠離寂寞。更使有緣的親屬們走進了大法。
之後,母親的墳塚上長滿了野生芝麻,一人多高,直挺挺的。芝麻開花節節高啊!我感受到母親的英靈在呼喚著世人,走進大法來吧!母親也在激勵著在世的同修們:精進!精進!再精進!
感恩師父!感謝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