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連法輪功學員王永航律師 |
七年冤獄期間(註﹕二零零九年至二零一六年),飽受苦楚,身心重創,野蠻毆打、關小號、長期剝奪購物權、被圍毆後連續半個月押嚴管只給喝粥等等,種種手段,不堪回首。其中,尤以二零一二年瀋陽第一監獄對我實施的連續十三個晝夜的「熬鷹」最為惡毒。
二零一二年,正值體制內高層權鬥呈圖窮匕見之勢,瀋陽第一監獄開始了「在監獄內徹底消滅法輪功」的邪惡行動。當時我在該監獄第一監區二管區,為防止我和其他犯人過多接觸,監區把我單獨囚禁於食堂,由負責打飯的犯人張偉輝監視。食堂除了一日三餐外,其餘時間上鎖。(張偉輝,鐵嶺籍盜竊慣犯,自稱努力表現、減刑的目的是為了早點出去「馬不停蹄地繼續幹」,終未如願。二零一五年十月死於心梗)
二月下旬,即有犯人朋友私下告訴我:某某監區對你們進行強制轉化,手段特別殘忍,你當心點。二月末的一天早上,一監區一管區的一位即將刑滿釋放的管事犯人(監獄內被警察授權日常管理囚徒的犯人,小組長、大組長之類。管一個分隊的稱小組長,管一個監區的稱大組長)找我,正式告訴我,他所在的一管區正在搞強制轉化,「這次轉化運動來勢兇猛,是要在監獄內消滅法輪功,你們只有兩條路,要麼死,要麼轉化。一管區的法輪功基本都簽字了,就剩下一個,也快了。」我回答說:你轉告他們,我會用生命捍衛我的信仰。
其後,不斷聽到各個監區對法輪功學員「熬鷹」的消息。
二零一二年五月八日午飯後,迅速就食的囚徒剛剛散盡,聽到有人喊我,尋聲望見食堂一米多高的柵欄門外站著五個著裝嚴整的年輕警察,分別是一監區二管區共五個分隊的隊長。近三個月的傳聞應驗了。
食堂的門打開,其中一個警察說:「劉大(劉爽大隊長)在號裏(囚徒監舍)等著你,要和你談話」。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跟他們講這種轉化的非法、無理和無聊。他們也很少說話。我一再告誡他們:做甚麼是你的職責,怎麼做就看你的良心。
我當時在四分隊,分隊長是韓東,鞍山人,研究生學歷。大概三月份的一天,他蹓躂到食堂和我閒聊。我問起在其它監區搞強制轉化的事情,他說:「聽說好像在搞,你先不用管它。」我說:「別說我們這些人沒有犯罪,即使真罪犯,已經判刑投入監獄服刑了,作為刑法的刑罰目的也就達到了,有甚麼必要非要追著、打著、逼著要求人在心理上再如何如何呢?決定這件事情的最高權力者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啊!」韓東當時說了一句:「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是韓東作為一個正常人基於人性的判斷,但是,一旦運動來了,組織上要求把強制轉化作為「重要的、嚴肅的」政治任務來完成的時候,黨性的一面要求他必須不折不扣地去執行組織決定。
回到號裏,劉爽已經等在警察辦公室。他看到我,沒多說話,帶我走出辦公室,往「警察談話室」走,剛走兩步,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警察談話室平時是囚徒給家人打電話的地方,門上已經遮上厚厚的簾子。屋子裏雖然有兩隻大功率的燈泡,和屋外午後的光線比還是很暗。
我被勒令坐到監獄自制的鐵椅子上。適應了一下光線,發現十幾平米的屋裏晃動著十多個人影。離我最近的是教育處副處長閻天翔,他向我宣布:根據省局和監獄的統一安排,現在對你進行強制思想教育轉化,你有甚麼可說的?
我說:「我們沒有犯罪,被投入監獄已經夠冤枉的了,你們有甚麼必要繼續這樣折磨我們?有甚麼意義?」
閻沒有回應我的質問,命令犯人把我手腳固定在俗稱「老虎凳」的鐵椅子上。鐵椅子是該監獄第十八監區自制的。沉重而且牢固。前面有個擋板打開,人進去落座後,擋板扣死,雙腳腳踝即被鐵圈圈住,雙手被銬住。沒有外人幫助,被固定的人自己無法掙脫。
中共迫害法輪功學員的刑具:鐵椅子 |
屋裏留下兩個本監區雜役犯人、兩個內看守雜役(直屬獄政處管理,能夠行使諸多特權的犯人,多是殘暴狡詐之輩),還有兩三個警察。
電視開始播放光碟。對於看過法輪大法書籍的人來說,光碟內容不具有任何迷惑性。我是二零零六年底開始走入大法修煉的,光碟內容幾乎都是二零零三年前的,在我修煉之前就反覆比對、求證過,全是鬼話。
企圖證明「天安門自焚」是他們的重頭戲。且不論事實如何,單是用老虎凳的方式逼迫人認可「天安門自焚」不是偽案,這無異於把人眼睛弄瞎以證明世間不存在陽光。
有張光碟是有個叫王渝生的宣講他如何在國外展示所謂「百萬群眾大簽名」條幅,重達幾噸的條幅被專機運到美國、條幅展開有多少公里。
我知道,那個條幅的重量和長度,是靠強姦民意堆積成的。因為我就是參與者之一。
二零零一年春天,「自焚」偽案發生後不長時間的一個下午,我被單位要求去開會,會後看電影。會場氣氛詭異,他們讀完動員令後,逼著會場一千餘人按座位排次整齊列隊,逐個到台上簽字反對法輪功。三台攝像機從多個角度威懾性地對著列隊的人群,面對這種重大政治表態,沒人有勇氣退場,我也是。會後的電影是宣揚無神論的《宇宙與科學》,一部粗製濫造的應景片。
適應室內光線後,我看到窗台上擺滿了長短不一的電棍,不少於二十根。
誣蔑法輪功的光碟,連警察看了都感覺沒有說服力。後來他們決定,只播放一張和法輪功無關的、列舉西方十大邪教的光碟。
西方十大邪教,都沒有邪惡到用「熬鷹」方式改變別人信仰的程度。(編註﹕法輪功教人向善,中共是最大的邪教)
被熬鷹的當天晚上,劉爽也一夜沒睡。我不知道他這麼做的本意,但我相信應該不是,或者說不僅僅是為了感化我。
始終有一個犯人被要求坐在我右前方,面對我,面部距離不超過半米,只要我的眼睛閉上超過三秒鐘,他會採取行動把我弄醒。其中有個叫鄭傑的河南籍毒犯下手最重:用拳頭或者五個手指聚成錐狀,直擊我的右肋。
被熬鷹的頭三天,他們沒有給我飯吃。好在飢餓不是最大的痛苦,最大的痛苦是乾渴和瞌睡。兩隻高功率的燈泡是專門用來加速乾渴的,犯人的拳腳是用來阻止瞌睡的。有一天,內看守雜役趁其他人不在屋的時候,用拳頭猛擊我的腰部和兩肋,巨大的疼痛使我很快疼暈過去。等我有意識後,向劉爽訴說了內看守雜役的殘暴。又過了大概一天,內看守雜役退出了房間。
頭三天,他們押我出房間去了兩趟廁所大便。後來,這上廁所透透氣的福利也被取消了,小便每二十四小時允許一次,在凳子上解決。之後的十天,吃的實在太少,竟然一次大便也沒有。
門窗被厚簾子堵得嚴嚴實實,在屋子裏根本無法判斷白天黑夜。頭三天我還可以通過囚徒們早晨出工和晚上收工的腳步聲判斷大致時間,後來就沒有這個判斷能力了。
每天被允許喝半瓶水,大概250毫升。水瓶被放在眼前的桌子上,我的眼睛往往不自覺地被吸引。
頭兩天,警察還經常在屋子裏和我聊天,提問題,和我辯論。後來屋裏的空氣太差,他們就很少過來。一天,副監區長陳東安排人在我臉的正前方約一尺遠支起一個攝像頭,另一端連到警察辦公室的電視上。這樣,警察在辦公室即可以監控我的睡意,據說整個電視屏幕上只有我一張臉。而雜役犯人依然在我身邊端坐,他捅向我肋部的拳頭,攝像頭是永遠照不到的。
犯人的惡很容易被激發和利用。我被押進黑屋子時,穿了雙質量不太好的毛線襪子,每次洗要掉很多絨毛。熬鷹幾天後,襪子味道太衝,被他們扔到牆角。在我被折磨到痛苦至極而喊「法輪大法好」時,其他犯人往往拿相對乾淨的抹布堵我的嘴。那個河南籍毒犯鄭傑,每次都要專門找那雙臭氣熏天的襪子用。本來襪子就臭,長期禁食、限制飲水使我嘴裏的味道比襪子強不了多少,再加上循環使用、襪子絨毛不斷往嘴裏掉,口腔乾燥導致吐都吐不掉,給我增加不少苦惱。也是這個鄭傑,有一天當著我的面向劉爽建議到別的監區借專門播放誣蔑法輪功的耳機給我戴上,未獲劉爽採納。
世上沒有人真正喜歡壞人、惡人。我從黑屋子出來不長時間,鄭傑的雜役美差即被剝奪。
當然也有因參與「熬鷹」折磨我而立功的。三分隊的隊長,叫張超,在五個小隊長中是最賣力的。後來果然被升遷到監獄教育處。
熬鷹持續大約六天之後,我眼前不斷出現幻覺,開始還能分清哪是幻覺、哪是現實,後來就分不清了。一天,我的大腦出現了真正的空白,我非常努力去思考、回憶,但是甚麼也想不起來,甚至連自己是誰、是否曾經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想不起來,一種巨大的恐懼使我精神立即崩潰。據後來犯人描述,當時我大喊大叫著站起來,手銬掙脫開。他們用事先準備好的布條把我捆綁在老虎凳上,嘴裏塞上布團。
這時,我知道他們是用這種熬鷹的方式把我折磨瘋。我不怕死,但我怕瘋。瘋了,他們會造謠,嫁禍於我的信仰。
這次崩潰之後,我寫下不煉功的保證,並表示我內心不會真正轉化的。他們答應,只要我簽字就行,真轉化假轉化無所謂。
但是,他們並沒有放過我。據說因為我又喊了「法輪大法好」,又據說因為我斥責經常來打探消息的閻天翔,總之,我被繼續銬在老虎凳上進行下一步的「真轉化」。真轉化的標準和標誌,是要配合他們衝著攝像機認罪伏法。
我拒絕錄像,不是因為我好面子,而是怕他們拿出去騙人、造謠,蠱惑他人。
「真轉化」期間,對我的折磨進一步升級,每天好像連半瓶水都不能保證,此前他們還顧忌我的右腳腳傷,沒有套進鐵環,現在右腳也被固定住。有個遼陽犯人周紅偉,也是心狠手辣之輩。他明知我右腳有傷,每當我閤眼的時候,他總是猛踹我的傷處。一次我實在忍無可忍,盯著他的雙眼斥責他的殘忍。他還是有些羞恥之心,自那之後不再碰我右腳。(周紅偉後來因為抗拒改造多次被關押高戒備,吃苦也不少。)
直到有一天,我再也無力支撐下去,再次屈辱地答應了他們的邪惡要求:面對攝像機表示認罪伏法,真正「轉化」。
我被架出黑屋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走廊裏的電子打卡器,這一天是五月二十一日。
熬鷹結束的當天晚上,我發燒至40.4度,呼吸困難。次日,陳東帶我去監獄衛生所透視,發現胸膜炎症狀、兩側胸腔積液至第二根肋骨。
熬鷹結束後兩週內,我的脈搏每分鐘超過一百次。此前,我的心臟很正常。
熬鷹結束後一個月內,無法正常睡眠,始終處於半睡半醒的昏迷狀態。
長期端坐老虎凳導致腳踝以下浮腫,發黑。從黑屋子出來後褪掉一層厚厚的死皮。
二零一五年七月,部份709律師(當年七月九日起被抓捕的律師)在電視上被公開認罪的時候,我看到他們臉上的倦容,看到他們背後陰暗的光線,想到他們可能遭受的熬鷹折磨。我也想起高智晟律師在《黑夜、黑頭套、黑幫綁架》中記載特務殘酷折磨他時說的一句話:「對法輪功酷刑折磨,不錯,一點都不假,我們對付你的這十二套就從法輪功那兒練過來的」。
很長時間,我總在想:709律師對電視鏡頭認罪、他們遭受的折磨,與我屈辱的妥協之間,會不會有某種因果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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