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遊「氣吞殘虜」之精神
陸遊是南宋時傑出的詩人、詞人,他自幼學習儒、道經書,後來又研習佛典,在他的一生和他九千多首詩詞中,始終貫穿著憂國憂民和「氣吞殘虜」的精神,從而形成了他詩歌創作的顯著特色。他力主抗金,收復失地,在參加禮部考試時名列第一,因「喜論恢復」竟被奸臣秦檜除名。後來擔任過朝議大夫、禮部郎中和幾任地方官,「行善政,受百姓愛戴」。他寫了《渭南文集》、《劍南詩稿》等大量詩文,表達了自己矢志不渝的理念。
陸遊立志「掃胡塵」、「清中原」,他以「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的諸葛亮為楷模,寫道:「天地神靈扶廟社,京華父老望和鑾。出師一表通古今,夜半挑燈更細看」(《病起書懷》);他歌頌岳飛等愛國將領,抨擊秦檜的賣國行徑和朝廷的腐敗,他含淚書寫岳飛的《滿江紅》,渴望像岳飛那樣到前沿去抗擊金兵,「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陸遊入蜀抗金時,身先士卒,率領的部隊所向披靡,「昔者戍南鄭,秦山鬱蒼蒼,鐵衣臥枕戈,睡覺身滿霜」、「飛霜掠面寒壓指,一寸丹心唯報國」,這些詩句,金戈鐵馬,鏗鏘有聲,是其長期軍旅生活的真實寫照。但因朝廷腐敗,苟安求和,陸遊被削職還鄉。他不為個人的際遇而憂慮,而是牽掛著淪陷區的百姓,他望著家鄉的徐瓶山,想到淪陷區的華山,望著鏡湖水,想到淪陷區的黃河,寫道:「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其中「淚盡」一詞,千回萬轉,描寫出中原民眾受到苦難的沉重、歷程的長久及企望恢復的迫切。他在另一首《關山月》中也描述了淪陷區百姓渴望恢復的心情:「中原干戈古已聞,豈有逆胡傳子孫!遺民忍死望恢復,幾處今宵垂淚痕。」詩人即使在夢中也不忘捍衛邊疆:「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十一月四日風大作》),鐵馬冰河,時時入夢,念念不忘的是「但悲不見九州同」和期盼「北定中原日」,他想像著抗金取得勝利的那一天:「三軍甲馬不知數,但見動地銀山來」。
陸遊被貶為地方官時,不管職位高低,始終關心民間疾苦,善政安民。如他任嚴州知府時,史載其「寬期會,簡追胥,戒興作,節燕遊」,勤政愛民。他在詩中寫道:「朝先鳴雞興,夕殿棲鴉還,符檄積幾案,寢飯於其間……」、「民租屢減追胥少,吏責全輕法令寬」,他看到百姓安居樂業,欣然寫道:「自我來嚴州,實無負窮嫠」(《詩稿》)。他晚年歸鄉後,「身雜老農間」,為百姓施醫送藥,深受百姓的愛戴。
他善於從各種生活情景中發現詩材,如春雨、細麥、春耕、梅花、老嫗、老農、農民生活、田園風光等,無不入詩,一經點化,則詩意盎然。如他在《夏日六言》中寫道:「溪漲清風拂面,月落繁星滿天。數隻船橫浦口,一聲笛起山前」,描繪出寧靜的村景,靜中有動,以動襯靜,近觀遠眺,景色宜人,令人讀來別有韻味。他在《遊山西村》中寫道:「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描繪出農家的熱情好客、淳樸的民風和山村美景。
陸遊提倡為文與為人的統一,其為文意在筆先,力透紙背,精練自然,「無語不天成」。他常以梅花的品格自勉。梅花,不畏嚴寒,不懼冰雪,獨佔寒冬,香溢早春,陸遊讚美道:「閱盡千葩百卉春,此花風味獨清真」(《園中賞梅》)、「高標逸韻君知否,正是層冰積雪時」(《梅花絕句》)。
辛棄疾「心憂社稷,念為生民」
辛棄疾,山東濟南人,他出生時山東一帶已為金兵所侵佔。辛棄疾少年時代就立下了恢復中原的志向。他二十一歲參加抗金義軍,不久歸南宋,授職承務郎。面對國土淪陷,他不顧官職低微,多次上表,他寫的《九議》、《美芹十論》等奏疏,字字珠璣,對世事局勢進行嚴謹的剖析,提出收復失地、統一中國的具體策略,並闡述了內修德政、廣開言路等治國安民之道。他寫道:「恢復之事,為祖宗,為社稷,為生民而已,此亦明主所與天下智勇之士所共也,顧豈吾君吾相之私哉」 、「天下離合之勢常繫於民心」。他的建議受到百姓稱讚,廣為傳誦,卻因與當權的主和派思想格格不入而未被採納。
辛棄疾後來歷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東安撫使等職。他一生力主抗金,奏請創建湖南飛虎軍,打算以此作為抗金力量,得到朝廷允許。居民參軍踴躍,紛紛主動資助,迅速成立了二千步兵、五百騎兵的飛虎軍隊伍。這支隊伍在抗擊金軍中立下赫赫戰功,四十餘年猶為勁旅。
他以文言志,在其文學創作中陳述恢復大業,宣傳抗金主張,不斷重複著對中原山河和人民的懷念,對當時的投降苟合勢力予以譴責。他寫的「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破陣子》),描寫了將士們沙場點兵的壯觀場面;他寫的「要挽銀河仙浪,西北洗胡沙」(《水調歌頭》),表現出「試手補天裂」的勇毅和豪邁,他寫的「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寫出了面對流逝歲月撫今思昔的感慨。
他回首自己的戎馬生涯,寫下了「壯歲旌旗擁萬夫」、「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他抒發報國壯志難酬的悲憤,寫下了「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他所採摭的歷史人物,也多屬於奇偉英豪的類型,如「射虎山橫一騎,裂石響驚弦」的李廣(《八聲甘州》)、「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劉裕(《永遇樂》)、「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的孫權(《南鄉子》)等等。
辛棄疾任江西提點刑獄時,一次途經造口,他想起四十年前金兵南下,攻入江西,一直深入到造口,想到當時人民的苦難,況且中原仍未收復,不禁憂傷滿懷,於是在牆壁上題了一首詞《菩薩蠻》:
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
詞中寫出:鬱孤台下清江裏的流水呵!你中間有多少逃難的人們流下的眼淚啊!詞人把眼前清江的流水,和四十年前人民在兵荒馬亂中流下的眼淚聯繫在一起,表現出民眾受到的苦痛之深。其中「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是比喻句,意思是說:滾滾東流的江水必然會衝破重重阻礙,奔騰向前,以大江東去表明自己百折不回的意志。
辛棄疾進一步拓寬了詞境,擴大了詞的題材,幾乎達到無事無意不可入詞的地步。對自然界的山、水、風、月、草、木都可以賦予品格,並有所寄託。辛詞境界闊大、風格豪邁然而又不乏細膩入微之處。如他的許多描述鄉村風光和農家生活的作品,語言簡潔,內涵深蘊。如他在《西江月》中寫的:「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在《鷓鴣天》中寫的:「山遠近,路橫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自古以來,文品與人品俱佳的文人作為社會的良知,無不弘揚道德正義,愛民憫生。為文者本身就是道德的實踐者和傳播者,心憂天下、解救蒼生危難也自然成為歷代知識分子自覺肩負的重任,其作品中融貫了文人的品性修養。使人們在學習、研究其作品中能學到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匡扶正義和善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