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板橋受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思想影響,始終做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要求自己「第一要明理做個好人」,出仕做官,要「立功天地,字養生民」。在文學創作上主張「理必歸於聖賢,文必切於日用」。在繪畫中畫的最多的是竹、蘭、石,亦畫松、菊、梅等,創作中盡力使自己的作品具有倫理道德的教育意義,這使他的畫更具意趣與真氣。在為後人留下寶貴藝術財富的同時,也為後人留下了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他的「三真」也正是他內心的表露,為人正直,心念百姓,不阿權貴,任山東濰縣縣令時,因荒年開倉賑濟百姓和貪官發生爭執,憤而罷官。除了曾在山東范縣、濰縣任十多年縣官外,其餘時間均以作畫、賣畫為生。
詩書畫一體的藝術風格
在中國文人畫的傳統中,書畫和詩文往往是密切的結合在一起的,所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鄭板橋幾乎是每畫必題以詩,此時,「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詩畫映照,無限拓展畫面的廣度。題畫詩能充份體現「書畫同源」、「用筆同法」的藝術趣味,寓社會倫理教育於畫中,增強了藝術感染力。他的畫一般只有幾竿竹、一塊石、幾筆蘭,構圖很簡單,但構思布局卻非常巧妙,其題畫詩的字字句句,托物言志,讓人看後回味無窮。觀其畫與讀其詩,使人既感受到畫境、詩境的意境美,又能感受到書法藝術的形式美,給人以綜合完美的藝術享受。
鄭板橋為何喜畫竹蘭石?正如他所云:「四時不謝之蘭,百節長青之竹,萬古不敗之石,千秋不變之人」,而「為四美也」。在他眼中,竹蘭石象徵著正直無私、堅忍不拔、光明磊落等品格。他畫的竹子勁秀挺拔,蘭花秀妍柔美,有時竹石相間,有時竹蘭相伴,既深刻揭示竹蘭石特徵,又寓意高尚人品,無論哪幅畫,都是充滿「空山新雨後」的自然氣息,一如他的性格。
畫竹
鄭板橋一生中畫的最多的是竹子。他為何如此愛竹?其一,松、竹、梅乃「歲寒三友」,有傲霜鬥雪之志向,常被文人墨客稱之為「君子」、「益友」;其二,竹筍年年發,有欣欣向榮、頑強旺盛的生命力;其三,竹節挺直,節節相連,常被稱為「勁節」,喻崇高氣節;其四,枝幹中空,竹葉低垂,比喻人有虛心求教的品質。
鄭板橋畫竹為何如此傳神?因其愛竹,故在庭外種竹,一年四季,真可謂是「不可一日無此君」了。當「風和日暖」之時,「一片竹影凌亂」,映照在窗紙之上,「豈非天然圖畫乎?」這就是他觀賞和模擬竹子的一種特殊而巧妙的方式。他畫竹遵循著「意在筆先」、「趣在法外」的創作原則,並說明其畫竹過程的三個階段: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首先要對天然的竹子進行觀察,這是眼中之竹;再進行繪畫構思,在心裏初步形成畫稿,這是胸中之竹;最後把竹子畫出來,就是手中之竹。他說道:「我有胸中十萬竿,一時飛作淋漓墨。為鳳為龍上九天,染遍雲霞看新綠。」他筆下的竹子,以意取勝,千姿百態,各盡其妙。同樣是數竿竹枝,卻有新竹、老竹、晴竹、風竹、水鄉之竹、山野之竹、庭院之竹、盆景之竹的區別;用筆時而中鋒,時而側鋒,時而中、側鋒兼用,墨色亦忽濃忽淡,結合所繪對像靈活運用,使刻畫的竹子形神兼備,意象萬千。他晚年寫的一首詩生動地反映出他這種追求:「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洒夜間思。冗繁刪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他夜思日畫,不斷刪除繁枝冗梢,保留能傳達精神的勁節秀葉,待到畫出新意而又感到生疏之時,那才達到了真正的成熟。
鄭板橋在山東濰縣做知縣時,送給當時的山東巡撫包括一幅墨竹圖《濰縣署中畫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畫上題詩寫道:「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寥寥幾筆竹葉,簡練幾句詩題,讓人倍感作品中蘊藏著的深刻思想,使人聯想到其人品。他身為知縣,關心民情,從蕭蕭的風竹之聲中能夠聽出百姓的疾苦,他既是寫自己,又是寫包括,寄予了他對百姓命運的深切關注和同情。鄭板橋罷官離開濰縣時,可謂「一肩明月,兩袖清風」,百姓們哭著挽留他,他給濰縣的父老鄉親贈畫留念,畫上一枝瘦勁的竹子,傲然挺立,畫上題詩雲:「烏紗擲去不為官,囊囊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竹漁竿」,借竹抒發了他棄官為民、清正自守的心境。類似的還有,在《墨竹圖》題雲:「宦海歸來兩鬢星,春風高臥竹西亭,而今再種揚州竹,依舊江南一片青。」
畫蘭
鄭板橋還有很多以蘭花為主題的畫。蘭花秀雅天成、清香四溢,在我國古代以「蘭蕙」堪稱君子、雅士等。《孔子家語》中雲:「與善人交,如入芝蘭之室」、「芝蘭生於深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困窮而改節。」由蘭花使人聯想,做人要像蘭花一樣幽靜、持久、清香,不浮不躁。
鄭板橋所繪多山中空谷幽蘭,蘭葉之妙以焦墨揮毫,藉草書中之中豎,長撇運之,多不亂,少不疏,秀勁絕倫。借蘭花特徵,透溢出做人勝不驕、敗不餒,寧靜淡遠的胸臆,如他的一幅《畫蘭》題詩雲:「身在千山頂上頭,突岩深縫妙香稠。非無腳下浮雲鬧,來不相知去不留。」另一幅題詩雲:「蘭花本是山中草,還向山中種此花;塵世紛紛植盆盎,不知留與伴煙霞。」他還畫了很多竹蘭石圖,竹葉蘭葉都是一筆勾成,但能讓人感到竹蘭的勃勃生氣,正如他的題畫詩:「一片青山一片蘭,蘭芳竹翠耐人看。洞庭雲夢三千里,吹滿春風不覺寒。」他匠心獨運,還常畫峭壁蘭、棘刺叢蘭,如他畫的一幅《峭壁蘭圖》,上面題詩雲:「峭壁一千尺,蘭花在空碧;下有採樵人,伸手摘不得。有的則借畫一叢叢蘭花中穿插幾枝荊棘的自然現象,寄寓深邃意境,「故棘中之蘭,其花更碩茂矣。」
畫石
鄭板橋畫竹蘭獨特,畫石亦如此。自然界的石頭在他筆下也活了,以簡勁之線勾出石的外貌輪廓,不施渲染,亦不作反覆皴擦,呈峻實之質;石上多不點苔,認為「石不點苔,懼其濁吾畫氣」。他以淡墨作折帶皺法畫出了聳立的山石,有時配以蘭竹,用淡墨簡略挺拔之筆在懸崖上畫出竹葉、蘭草數叢,疏朗別緻,栩栩如生,使人耳目一新,如臨其境。
如他畫的一幅《柱石圖》中的石頭,在畫幅中央別具一格地畫了一塊孤立的峰石,卻有直衝雲霄的氣概,四週皆空沒有背景,畫上題詩雲:「誰與荒齋伴寂寥,一枝柱石上雲霄,挺然直是陶元亮,五斗何能折我腰。」詩點破了畫題,一下子將石頭與人品結合到一起,借挺然堅勁的石頭,讚美陶淵明剛直不阿的高尚人格,同時似乎也有吐露他自己同樣遭遇及氣度的意思。畫中的石頭代表了人物形像,蘊藏著節操堅守、氣宇軒昂的品質,使人感到此處畫石揭示的深刻含義。
詩歌
他的詩文也是別具風格,寓意深刻,言之有物,表達了他對理想的追求和對是非的愛憎態度。他為仕志在清官良吏,曾寫《君臣詩》:「君是天公辦事人,吾曹臣下二三臣,兢兢奉若穹蒼意,莫待雷霆始認真。」宣揚聖人敬天敬德、德配於天的思想,同時勸誡下屬「漫道在官無好處,須知積德有光輝」。他還曾寫了一首《七絕》以勸勉世人莫為名利所驅;「船上人被名利牽,岸上人牽名利船。江水滔滔流不盡,問君辛苦到何年。」
鄭板橋以竹、蘭、石之節、香、骨及其經得起考驗之堅貞,作為自己修身的追求。對於惡勢力,他以竹自況,大義凜然,「秋風昨夜渡瀟湘,觸石穿林慣作狂,唯有竹枝渾不怕,挺然相鬥一千場」。他寫畫竹的氣勢,表現出人與竹的「擇善固執」及不同流俗的個性,「雨晴風定亭亭立,一種清光是羽儀」,真可謂人竹相輝,肝膽相照。他宦海歸來,一塵不染,寫道:「竹勁蘭芳性自然,南山石塊更遒堅」,表現出和陶淵明一樣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志趣。他不但以竹自況,還以「竹」待人。對於後俊,他樂於獎掖,盡力扶持,言傳身教,寄予厚望,曾寫道:「新竹高於舊竹枝,全憑老幹為扶持」。
書法
鄭板橋綜合草隸篆楷四體的字形,再加入蘭竹筆意,以蘭草畫法入書,形成有行無列、疏密錯落的書法風格,自稱為「六分半書」的書體,後人亦稱之為「板橋」體。清代蔣士銓評道:「板橋作字如寫蘭,波磔奇古形翩翻;板橋寫蘭如作字,秀葉疏花見姿致。」蘭竹入書,奇秀玉條,這段話將「書」與「畫」在他作品中的關係說得非常透徹。《國朝詩鈔小詩》也說:「燮雅善書法,真行俱帶篆籕意,如雪梅風松,挺然而秀出於風塵之表」。其字體或如蘭葉飄逸,或似竹葉挺勁,揮洒自然而不失法度,高潔清遠,飄然神逸。
他的印章也生動有趣,《桐陰論畫》稱他「善刻印,筆力樸古」。他曾刻了一方「恨不得填滿了普天飢債」的圖章,以明憂民、愛民之心跡。扶危濟困是鄭板橋的畢生追求,除賑災之外,他還經常資助寒門學子,幫助他們完成學業。平日也濟人之急,樂於助人。他曾令其堂弟鄭墨將他的俸錢分散給鄉親,「汝持俸錢南歸,可挨家比戶逐一散給,相赒相恤,……務在金盡而止。」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鄭板橋《題竹石》),這首詩既點出竹之「處境」,更直接說出竹之貞定,在「千磨萬擊」之中,「咬定青山」,毫不動搖;於霜欺雪壓之際,守常有節,「挺直又婆娑」。這不正是他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做到矢志不渝,保持氣節的真實寫照嗎?這也是無數仁人志士、正人君子人格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