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里最初授任永州零陵縣丞。當時,宰相張濬因堅持抗金被貶居永州。楊萬里欽佩其為人,三次前往拜謁而不得見,於是寫書信力請,表明自己心境,張濬看了很受感動。接見之後,張濬勉勵楊萬里要效法先賢的「清直之操」、不隨波逐流,並勉之以「正心誠意」之學。此後楊萬里便自號「誠齋」以明己志,並「終身厲清直之操」。
不久,楊萬里任隆興府奉新知縣。時值奉新大旱,百姓生活十分困苦,楊萬里上任時見牢中關滿了交不起租稅的百姓,官署府庫卻依然空虛,深知是群吏中間盤剝所致。於是他下令,全部放還牢裏的百姓,並禁止逮捕、鞭打百姓,然後發給每戶一紙通知,放寬其稅額、期限。結果百姓紛紛自動前來納稅,不出一月,欠稅全部交清。他的不擾民的做法,受到百姓稱讚。
面對當時中原淪喪、江山唯余半璧,百姓流離,南宋朝廷偏安一隅、與金國戰戰和和的局面,楊萬里主張恢復中原,反對屈辱求和。他向朝廷上書《千慮策》,包括「君道」、「國勢」、「人才」、「論相」、「論將」、「論兵」、「選法」、「刑法」、「冗官」、「民政」等共30篇文章,深刻總結了靖康之難以來的歷史教訓,直率批評了朝廷的腐敗無能,提出了整套的治理國家的方針策略。宋孝宗看文章切中時弊,任他為國子博士,後遷吏部郎中。他勸諫孝宗姑置不急之務,精專備敵之策,堅決反對一些人提出的放棄兩淮、退保長江的誤國建議,主張選用人才,積極備戰。宰相王淮問他「宰相何事最急先務」,楊萬里以「人才最急先務」為答,並條上《淳熙薦士錄》,舉薦朱熹、袁樞等十六人,都是正人端士。
宋光宗即位後,楊萬里任秘書監,連上三札,要求光宗愛護人才,防止奸佞,做到「一曰勤,二曰儉,三曰斷,四曰親君子,五曰獎直言」(《第三札子》)。一次,他因地震而上書朝廷,給皇帝提了十條意見,提醒光宗要正心誠意,杜絕朋黨,將國家命運繫之於人民,節財用、薄賦斂、結民心,民富而後邦寧、興國,觸怒了光宗,被貶為江東轉運副使。紹熙二年,朝廷下令江南諸郡行使鐵錢會子,楊萬里以為不便民,上書諫阻,拒不奉詔,忤宰相意,改知任贛州。他未去赴任,辭官歸鄉。
楊萬里是南宋傑出詩人,寫了大量愛國憂時的詩篇。他在江、淮等地,親眼看到淪喪於金國的宋朝大好河山和中原遺民父老,心中鬱滿國家殘破的恥辱和悲憤,寫了「何必桑乾方是遠,中流以北即天涯!」(《初入淮河四絕句》)他寫的《憫農》:「稻雲不雨不多黃,蕎麥空花早著霜。已分忍飢度殘歲,更堪歲裏閏添長。」此詩於其貶謫途中所作,他不為個人際遇而憂慮,當看到因天旱而水稻歉收,蕎麥又因早霜而絕產,偏又趕上這年閏十一月,想到農民們該怎樣挨過這艱難的時光啊!寄寓了對農民的深切同情。他的詩文或寄託家國之思,或呼籲抗戰復土,或歌頌抗金將領,或諷刺賣國權奸,或寫出人民對風調雨順、安居樂業的渴望。他寫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等詩句膾炙人口,以細緻深入的筆觸,描寫出自然、萬物的盎然生機。
宋寧宗時,韓侂(tuō)冑(zhòu)依仗韓皇后的權勢,爬上相位,大肆網羅黨羽,在朝中專權。他建了一座南園,以答應讓楊萬里入朝做高官為報酬,請楊萬里為他這座園子作記。楊萬里為人正直,一向鄙棄韓侂冑的為人,堅辭不作,說道:「官位可棄,記不可作!」韓侂冑聽後大怒,只好讓別人執筆作記。詩人葛天民稱讚楊萬里「脊梁如鐵心如石」。慶元年間,朝廷幾次封贈楊萬里,皆被他辭卻,以示其不阿諛權貴的態度。
楊萬里立朝剛正,遇事敢言,指摘時弊,無所顧忌,因此時而遇貶。實際上他一生視仕宦富貴猶如敝帚,隨時準備唾棄。在作京官時就預先準備好了由杭州回家的盤纏鎖置箱中,又囑家人不許買一物,以免一旦離職回鄉時行李累贅,就這樣「日日若促裝」待發者。他從不謀私利,每次離任時,都會將自己的俸祿餘錢上交官庫。他離任江東轉運副使時,有餘錢萬緡,全部棄之於官庫,兩袖清風而去。
他歸鄉後,仍住在父親留下的三間茅屋裏,僅避風雨,每日躬耕隱讀,安貧樂道,人稱「其家採椽土階,如田舍翁」。當時吉州太守史良叔去拜訪他時,「入其門,升其堂,目之所見,無非可敬可仰、可師可法者,所得多矣。」見他家境如此儉樸、清貧,感歎說:「蓋知謀國而不知營家,知恤民而不知愛身,其天性然也。」於是叫畫工將他家祖宅及清苦生活場景畫圖而去,報奏朝廷。
受楊萬里品行影響,其子楊長孺也以正道直行的操守聞名於史冊,他任湖州太守時,敢於抨擊權貴,為百姓做主,寧宗稱讚他是「不要錢的好官」;任福建安撫使時,敢於秉公執法,對拒租抗稅、欺壓百姓的皇親強宗予以處罰;任廣東經略安撫使時,每日與家人粗茶淡飯,節衣縮食,卻把自己節約的七百萬緡俸金濟助百姓──「代民輸租」,深受百姓愛戴。他寫的《代民輸租》:「兩年枉了鬢霜華,照管南人沒一些。七百萬緡都不要,脂膏留放小民家。」記錄的正是此事。
楊萬里一生正義敢言,不事權貴,這與那些斤斤營求升遷、阿諛逢迎之輩形成鮮明對照。歲月滄桑,那些曾經擁有的富貴功名何在?曾經權傾一時的勢利小人哪一個不遭到人們的唾棄?只有美好的品質和仁愛的精神永恆,只有無私的境界和寬廣的胸懷與天地同在。
(參考《宋史》《誠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