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和二舅住在一個屯,而且是鄰居。三舅住在省城,與大舅是親兄弟,與二舅是叔伯兄弟。這些年來,每逢年節,三舅都領一家四口下屯來看望一下老親少友,無形中還真給這些鄉下人平添了點兒節日氣氛和生活情趣,也給鄉里人帶來點外邊的新鮮事。可每次到鄉下,三舅都在二舅家吃住,似乎和二舅有嘮不完的嗑兒,只到大舅家禮節性地坐會兒。近兩年,由於年紀的關係,三舅來的次數漸漸地少了,多半都打發兒子和姑娘來。他的兩個孩子好像事業都挺順,自己有了車,所以開車也很方便。由於是晚輩,手頭又鬆快,免不了買這買那的。車停在大街上,大包小箱地往二舅家倒騰,還真挺讓人眼氣。還像以往,他們只是拿兩瓶酒或兩條煙到大舅家坐會兒就走,回頭到二舅家去吃飯。
五年前二舅家蓋了新房,憑二舅家的經濟條件,好像沒那麼大的實力,人們都猜測是三舅家的孩子資助的。去年,二舅母叨咕身體哪兒不太得勁兒,三舅那兩個孩子就生拉硬扯地把二舅母拉到城裏,又是測血脂,量血壓,又是CT,B超甚麼的,好頓折騰,結果啥事沒有。最後給老太太買了兩頭奶山羊,硬說老年人需要喝奶補身體。嚇得老太太再有啥事也不敢跟他們說了。
看得出,這些年來,大舅對此事很不是滋味,但他說不出來啥,真的說不出來啥,也許就是──有難言之隱吧。每次三舅家來人看他,走出他家門兒,他就坐在炕頭抽悶煙,有時還輕輕地嘆口長氣。很能說、很能挑理的大舅母,這些年來對此事雖說不滿,也只好三緘其口,有時實在心裏難受,背地裏說兩句含沙射影的風涼話而已。看到二舅家蓋了新房,也明知是怎麼回事,就偶爾地在打雞罵狗時放大嗓門兒,指桑罵槐地來兩句。
其實屯裏人誰都看得出來,也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家也都理解,有時背地裏也議論幾句,甚麼知恩圖報啊,甚麼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啊等等。上了歲數的人,就帶有點玄味兒地說:那是人積下的,有啥可眼氣的。還常常用這件事情教育晚輩和小孩兒。
事情是這樣的。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三舅大學畢業,風華正茂,事業上蒸蒸日上,小家庭也和和美美。天有不測風雲,只因講了句實話,而被打成『現行反革命』,被關進牛棚,遭那罪,受那屈辱就不用說了。三舅母也因此受株連,三天一檢查,五天一批判,身邊也沒個知近人兒,扔下兩個不大的孩子在家,嚇得嚎啕大哭,也沒人敢去給哄哄,反正啥時候哭夠了,啥時候算完,隨便哭。三舅母的工資後來也停發了,叫甚麼『停職反省』。娘仨實在受不了,過不下去了,就搬到鄉下來投奔大舅。畢竟是親兄弟嘛,為難遭災的,能見死不救嗎?哪知道哇,跋山涉水,托人弄嗆地,大老遠地趕到鄉下,反倒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為甚麼?大舅家不敢招引,雖說是三間房子,孩子還小,西屋閒著,可是,大舅母那是啥人哪,那多精明,那多刁鑽哪。指著剛剛小學畢業的大兒子,說這孩子再有三年五載的就成家了,房子住不開,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吧。儘管三舅母說,我只避避風頭,不長住。那也沒答應。可想而知,一個含辛茹苦、身無分文的落難的弱女子,領著兩個三、五歲的孩子,無處可去,那是啥心情?當時就連再返回城裏的路費都沒有。如果不考慮孩子,恐怕都有上吊的心。那真是,只要能避風,有個耗子洞住,鑽裏去都行。
鄰居住的二舅實在看不下去了,跟二舅母一合計,把自家的裝雜物、裝糧食等用的小下屋,倒出來了,讓她們娘仨住了進去,好歹算有個安身的地方。當然了,也免不了要吃二舅家的了。小下屋是廂房,坐東朝西,沒有陽面的窗戶,還不保溫,冬天那冷勁兒就別提了。早晨被大雪封門那是經常的,上屋二舅家不出來掃雪,就別想出屋。屋裏的牆壁全是霜,晚間睡覺的時候得戴帽子,把所有的棉襖棉褲都要壓在被子上來保溫。兒子小,怕凍,每晚睡覺媽媽摟著。吃的是苞米麵大餅子,大碴子,喝土豆湯,春天斷糧,就吃糠,吃野菜。這二舅家吃啥,娘仨就吃啥,不會兩樣。那時大舅一家躲得遠遠的,不只是在經濟上怕沾光兒,更怕政治上受株連。時不常的還要聽幾句大舅母的風涼嗑兒。
人家大舅母的擔心也不是多餘的。轉過年的夏天,「階級鬥爭」抓得更緊了,二舅果然受到牽連,被弄到大隊寫檢查,還給批鬥了一次,讓徹底「劃清界線」,結果界線也沒劃清,家裏的自留地被扣了半畝。三舅母此時受不了了,要搬回老家(娘家)南方去,二舅和二舅母說啥沒讓。就這樣,將就了三年,總算度過去了最困難的時期。
後來,一步一步地落實政策,三舅一家又團聚了。恢復工作、補發工資甚麼的,生活就像換了幾層天。到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那生活就更不用提了。
故事大體就這些,平平淡淡。每每講給別人,大家無不唏噓感慨。世態炎涼,人生莫測,還是別為風雲動,多多行善種福音哪。
也許對善良的人來說,栽善根,開善花,結善果的機緣就在眼前。法輪功到底是甚麼,千萬不要跟著政府宣傳走,否則將來發覺自己在這麼大一件事上受騙了,心裏會很不好受。